全民智驾的正反面

　　长安汽车发布“北斗天枢2.0”计划和比亚迪举行智能化战略发布会后，吉利汽车、长城汽车、小鹏汽车、零跑汽车等车企也纷纷发布或升级智能化战略。“全民智驾”浪潮正汹涌而来，这意味着技术普惠时代的到来，也意味着全产业链进入黄金发展周期。但繁盛的另一面是，隐藏的问题或将更加频繁的暴露，安全与隐私、法规与监管必须重视起来。

　　正面

　　技术普惠时代加速到来

　　进入智能化“下半场”的决战时刻，智能驾驶的比拼火药味十足。开年两场智能化战略发布会让“全民智驾”迅速蔓延至整个汽车圈。有统计称，此一轮共同发声的车企，在2024年合计销量超过2365万辆，占到国内同期总销量的75％。

　　长安汽车宣布，要将搭载激光雷达的车型下探至10万元级。目标是2026年实现全场景L3级智能驾驶，2028年实现L4级智能驾驶。同时，3年内推出35款智能车型。2030年实现总销量突破500万辆，其中自主板块占有率达80％。

　　比亚迪也宣布，比亚迪10万～20万元级车型将全系标配“天神之眼”高阶智驾，10万元以下车型也将多数搭载，甚至包括比亚迪最便宜的车型海鸥。同时，比亚迪新推21款高阶智驾车型，大部分加高阶智驾但不加价，最便宜的车型起售价约7万元左右。

　　随之而来的是，吉利汽车宣告，将在3月初发布AI智能化战略；零跑汽车喊出“智驾全民化”口号……据不完全统计，东风岚图、广汽埃安、小鹏汽车等多家车企均提出了“智驾平权”相关计划，华为、地平线等供应商也在倡议推动智驾普惠，实现高阶智驾技术体验的普及化。

　　“高阶智驾逐步走向普及，是汽车智能化发展的必然趋势。”北方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研究院研究员曾文翔认为，作为汽车智能化演进的重要组成部分，从L2向L3乃至更高阶的智驾升级是产业发展的必由之路。目前阶段智驾大规模普及的态势值得鼓励，其普及速度将取决于技术的突破速度、政策的支持力度以及社会共识等。同时，智能驾驶的快速普及将逐步减少事故，缓解拥堵，提升交通出行效率；逐步实现汽车产业升级，推动出行革命，助力碳中和。

　　“智驾技术的不断突破降低了智驾系统成本，为高阶智驾的普及创造了条件。”在华东汽车新材料技术研究院研究员林澍文看来，在这一发展过程中，硬件成本下降明显。以激光雷达为例，其结构已经从10年前的机械式演变到现在主流的全固态，体积逐渐缩小，性能不断提升。“以前64线就是高清，现在128线激光雷达已成为主流，同时512线和1440线产品也已出现，成本则从10年前超过5万元降至千元级别。”林澍文说。国内某供应商近来公布的采购成本显示，用于L2＋的前向主激光雷达等效128线产品批量采购价为1450元。即使如此，特斯拉等车企还认为激光雷达成本较高而采用了无雷达的纯视觉感知系统，硬件成本相对更低。不仅激光雷达，高算力芯片的成本同样在下降，且算力不断提高，这些都为智驾系统持续降低成本提供了现实基础。

　　在林澍文看来，智驾系统成本的降低，更重要的来自于智驾系统的规模化应用。比如，2024年激光雷达的搭载量同比增长了191.5％，前视摄像头的标配搭载量同比增长了20.4％，环视摄像头的搭载量同比增长了35.8％。2025年，高阶智驾走向大规模普及，将进一步摊薄成本，也将驱动技术创新的提速，形成产业发展的良性循环。

　　产业链进入黄金周期

　　2024年曾被称为“城市NOA元年”，多家车企及品牌都推出了“全国都能开”“端到端”的新技术，使智驾应用的热度持续飙升。而新的一年，智驾正在走向更大范围的普及。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发布的《汽车智能化发展报告（2024）智驾篇》预测，高阶智驾已经迈过“尝鲜期”，高速NOA、城市NOA等功能正在向10万～20万元的主流价格区间普及。数据显示，2024年中国乘用车自动驾驶的渗透率超5成。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张永伟预计，这一数字到2025年底可能会上升至65％左右。智驾技术正逐渐成为中国日常交通出行的重要组成部分。

　　“智驾市场渗透率的提升，标志着智驾产业链正在进入黄金发展周期。”林澍文表示，从芯片、传感器、域控产品到智能底盘、智能座舱、连接器，智驾技术正在齐头并进。“智驾平权”的实现，正是全产业链协同的结果。特别是近十几年来，国内的智驾产业链几乎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以企业“自主创新＋协同创新”、行业“原始创新＋融合创新”等方式实现了快速发展。

　　以芯片为例，智驾芯片从以往几乎100％对外依赖向国产化快速演进，近两年成绩尤其突出，车企、新创公司纷纷自研芯片，产业发展一片红火。近期，小鹏汽车又宣布L4级智驾图灵芯片成功流片；芯擎科技宣布其7nm高阶自动驾驶芯片“星辰一号”（AD1000）成功点亮，将在2025年实现量产，2026年大规模上车应用。地平线智驾芯片目前已与超40家全球车企及品牌达成超290款车型前装量产项目定点，已有130＋款量产上市车型；华为昇腾310、610及910三款智驾计算芯片已形成对高、中、低算力水平的覆盖。“2024年以来，尽管国产智驾芯片在技术和产量上不断突破，但相比于智驾市场的爆发式增长来说仍然供不应求，这对国产智驾芯片产业来说是重大机遇。”林澍文说。

　　“今年以来大火的DeepSeek，将为智能驾驶带来显著的技术提升和成本的降低，进一步推动智能驾驶技术的应用。”在曾文翔看来，DeepSeek所拥有的独特技术优势，如混合专家架构（MoE）、群组相对策略优化（GRPO）和多头潜在注意力机制（MLA）等，显著提升了智能驾驶模型训练效率，缩短了推理响应时间，降低了算力需求和训练成本。与之前的AI大模型需要种种限制、成本较高相比，DeepSeek不仅功能更为强大，而且几乎没有限制且完全免费，堪称AI大模型的重大技术进步。公开报道显示，包括比亚迪、吉利、东风、长城、极氪、智己等在内，至少已有超过20家车企宣布完成与DeepSeek的深度融合，且这一数量还在持续增长之中。智驾接入DeepSeek以后，AI回答的准确率相比之前整体平均提升了15％。在一些特定的案例下，回答准确率提升了85％。“DeepSeek的开源模式，降低了AI对智驾的支持门槛，不仅将大幅提升智驾技术水平，也有望使智驾普及出现前所未有的快速增长。”曾文翔认为。

　　在智能化战略发布会上，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专门感谢了数百家优质供应商与比亚迪并肩作战，突破（智驾技术）瓶颈。浙江财经大学现代消费研究中心研究员付亚霖认为，车企与智驾零部件供应商的协同创新带来了智驾的快速普及，而智驾走向普及将为行业众多企业带来新的机遇，拉动从车企到供应商的进一步技术创新。“随着市场需求的不断扩大，从整车企业到供应商，甚至相关投资商都将分享行业发展带来的红利。”付亚霖说。

　　反面

　　隐私保护不力　安全意识不高

　　智驾应用正走向普及，但行业有观点认为，“技术平权”带来新的机遇，技术硬件支持能力不断增强，制度体系建设方面不相适应的矛盾却日益突出，尤其是数据保护方面的问题亟待补缺。

　　“智能汽车感知能力太强大了，在它面前几乎没有隐私。”据一些车主反映，现在的智能汽车越来越“聪明”，不仅智驾水平不断提升，而且“记忆力”惊人。比如，如果询问车上的AI系统近期去过哪里，答案会一清二楚；一旦车辆发生事故，车企能比车主更早获取行车记录视频等数据；新车刚行驶了3000公里，就接到4S店电话，“您的车已经行驶了3000公里，该去进行首次保养了”。随着智能汽车市场渗透率的不断提升，如何保护隐私备受关注。

　　“数据隐私保护不力，还会让车主多花冤枉钱。”智能汽车车主罗晓强谈到，前不久他去续保时，保险公司要提高他的保险费用，理由是发现他曾经“连续开车时间过长”，存在“经常一天行驶200公里”“几乎每天充电”等情况，这些连车主都不一定记得清楚的数据，保险公司却了如指掌。

　　“数据隐私的确是车主反映较多的问题。”在曾文翔看来，随着智能驾驶与智能座舱技术的提升，出于安全行驶的初衷，车辆不仅会对道路情况及周围环境信息进行收集和分析，也会实时收集大量的用户数据，其中包括位置信息、行驶轨迹、驾驶习惯，以及驾驶员疲劳状态监测的面部信息等，个别品牌还存在过度或者超出用户授权收集信息的行为。更甚者，因为车企技术漏洞或管理疏忽，还会出现数据泄露，被企业、第三方机构用于商业分析、广告推送等问题，甚至被不法分子用于非法活动。这些都引发了数据安全之忧。

　　对此，曾文翔认为，车企首先要认真执行国内相关法规。针对智能网联汽车使用中的数据、个人信息等，目前已经有一些相关的法规和政策对车企、供应商等相关方进行约束，有的车企也采取了“数据加密”、设置“访问权限”等措施，这些都值得提倡。同时，在法定范围内一定要落实“授权使用”等相关规定。不过，他也指出，由于智驾技术发展较快，相关法规难以覆盖新技术应用中出现的一些新情况、新问题，这需要主管部门、行业、企业共同研究探讨，推动相关法规的完善，切实防控数据隐私风险，为智驾应用普及保驾护航。此外，法规、标准的健全，也有利于防范个别产品利用智驾普及之机，以次充好，“浑水摸鱼”，影响消费者使用和交通安全。

　　在全民智驾时代，除了隐私保护外，消费者对智驾的认知水平也需要提高，这是关乎智驾安全的重要内容。付亚霖认为，目前，互联网上仍有一些宣扬“脱手驾驶”“智驾就是自动驾驶”的错误认知和模糊认识，亟待纠正和澄清。他强调，要通过多种渠道、多种形式向消费者普及正确的智驾知识，让消费者了解现阶段智能驾驶的技术优势和局限性，严格遵守法规要求“不能脱手”的规定，切实提升消费者的认知水平和安全意识，才能有利于智驾的普及。

　　标准跟不上　监管有难题

　　“全民智驾”的热潮持续涌动，新技术、新理念、新模式不断涌现，如何平衡技术创新与安全监管，成为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之一。

　　现阶段，智驾领域一些新技术没有标准可以参考，如何进行安全监管是个难题。“平衡智能驾驶的技术创新与安全监管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在林澍文看来，智驾中的一些技术堵点正在被快速攻克，如针对智驾对算力需求的增长，英伟达发布的超级SoC智驾芯片Thor，算力达到2000TOPS，理论上可以一颗芯片“承包车内一切算力”；今年以来突然问世的DeepSeek更是以其强大功能及其免费、开源的特点，在AI大模型支持智驾方面提供了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支持，为智能驾驶技术的性能提升、快速演进、广泛普及带来更多可能。但技术的快速进步也为安全监管带来新的挑战。“一些智驾技术标准法规的过时、空白以及与新技术不相适应的矛盾正日益凸显。”林澍文举例称，在传统的驾驶员驾驶情况下，判断事故责任相对容易，而智能驾驶因为有系统和软件的参与，责任可能分散在多个主体上，如车辆制造商、传感器制造商、软件开发者、数据服务提供商和车主等。如果智能驾驶系统有缺陷，那么制造商、销售商需要承担产品责任；如果数据被篡改，那么数据服务提供商也可能有责任。“由于智能驾驶汽车涉及到多个方面，追责过程更加复杂。”他说，目前国家层面对于智驾事故责任认定尚未出台相关规范，在智驾加速普及的情况下，解决这一问题显得尤为迫切。林澍文建议结合国情参考国外相关法规，加快探索完善相关规定，为智驾的普及提供法规依据。“既需要通过制定和执行严格的法规和标准，对智能驾驶技术进行监管，确保技术的合规性和安全性，也需要加强对企业的监督和检查，确保企业履行其安全责任。”林澍文说。

　　那么，在飞速发展的智驾技术面前，制度如何有效规范而又不能制约创新？“在完善智驾相关标准法规的同时，应探索建立具有中国特色，适度超前的安全监管机制。”付亚霖认为，探索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安全监管机制需要从发展的层面出发，结合实际情况，考虑技术、经济、社会、环境及消费者使用习惯等多方面的因素，制定出符合中国国情的安全监管政策和法规。同时，监管机制应该鼓励技术创新而不能变成技术创新的约束，也要考虑到区域性高级别自动驾驶示范推进等因素。因此，需要积极探索新的监管模式和制度，如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手段提高监管效率，建立多元化的监管主体等。同时，还需要不断完善现有的监管制度，确保制度能够有效地执行和落地。并充分考虑国内智能驾驶发展正在逐渐站上行业前列、几乎没有现成经验可以遵循且需要更多探索的现实，在监管制度方面要体现依法管理、保证安全、适度超前的原则。

　　另外，随着智驾的发展，围绕智驾普及的生态建设也需完善，比如，出现交通事故由谁担责？谁来投保？保险公司能提供哪些保障？

　　“与以往的传统汽车有很大不同，智能驾驶汽车的普及将带来更多新问题，也需要有相应的对策来进行应对。”付亚霖表示，与传统汽车保险更多考虑驾驶员不同的是，智能驾驶汽车需要更多考虑硬件可靠性、软件安全性、数据保密性等新的因素。因此，针对智能驾驶技术带来的挑战，保险机构应及时调整产品定价策略、加速开发新产品，以适应行业的新需求。近日金融监管总局等4部门发布的《关于深化改革加强监管促进新能源车险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全面系统研究智能驾驶、车型快速迭代等对车险经营的中长期影响，及早谋划转型发展。由此可见，智能驾驶汽车保险产品的定制化、专属化将是未来发展的趋势。好在包括车企和保险机构在内，已经在探索相关的产品。比如，近日小鹏汽车表示将联合头部保险机构推出定制化智驾保险产品。此前，平安产险与赛力斯也合作推出了智驾保障服务计划——智驾无忧服务权益，覆盖智能泊车、智能驾驶等8个场景，提供智能驾驶责任风险保障方案。

　　“只有把政策、法规与保险等手段相结合，才能为智驾普及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他强调。本报记者　赵建国《 中国汽车报 》（2025-02-24  006-007 版）